吴世渊 /文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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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一名文字工作者,主业是写文化类报道。干我们这行的,最怕被人揶揄没文化,于是工作间隙,只好装模作样地读几本书。

市面上书这么多,挑哪些来读,却是道难题。我刚工作那会儿,有了点闲钱,按照畅销书的榜单,买来几本书读,结果大失所望。这也正常,同样的书,有人喜欢,就有人不喜欢。日本小说家东野圭吾有粉丝无数,我至今不知道他的书到底好在哪。

后来我发现,熟人荐书,比所谓的榜单要靠谱。有人在微信朋友圈贴一本书,再发几句读后感,我便按图索骥,也买来阅读,大多观感不错。其中,尤以郑嘉励老师,为我朋友圈“最佳荐书人”。

郑老师是位考古学家,常在朋友圈推荐一些人文历史类读物,他有句“名言”——读好书不发朋友圈,如锦衣夜行。这些年,我“跟”着他读了不少好书,如张立宪的《读库》丛书、刀尔登的《鸢回头》、周思成的《隳三都》等。

事实上,他本人即是一名作家,出版有《考古的另一面》(2016)、《考古四记》(2017)、《考古者说》(2020)、《读墓》(2022)等。我购买了他所有的书,老实说,他的文字,对我帮助很大。

认识郑嘉励,是在2016年夏天。那时,关于宋代赵伯澐墓的发掘,要开一场新闻发布会。就在发布会前一晚,我到黄岩九峰公园,采访主持古墓发掘的郑嘉励。

印象中,郑老师理了个光头,表情严肃。在公园里,我们边走边聊。他语速很快,聊发掘的经过,聊文物价值,间或蹦出一些幽默而生动的表述。

中途,他突然停下,指着路上盘踞着的一条大蛇:“耶,你看,这么大一条蛇!”下一秒,他又恢复到讲述中,“刚才说到……”

我是个刚跑文化线不久的菜鸟记者,磕磕巴巴地问“出土文物值多少钱”之类的问题。郑嘉励也很坦诚,说:“我又不是做买卖的,怎么知道值多少钱。”

这次采访过后,我就购买了他的散文集《考古的另一面》。该书是他在《杭州日报》副刊连载的专栏文章结集而成。书中的文字,时而诙谐,时而庄重,时而深情,时而刻薄,然字里行间,总是透着一股子真诚——就与我面对面交流时的郑嘉励,是同一副模样。曹丕说,文以气为主(《典论·论文》),作品之气与作者之气相一致,这话不一定全对,形容郑嘉励却再合适不过。

2018年,《考古四记:田野中的历史人生》出版。该书一度是我手边读物,时不时拿出来翻阅。尤其喜欢书中《怀人记》一章,记录一个个无法忘却的人物,以淡笔写浓情,我至今引以为范文。

在日常写作中,我开始拙劣地模仿郑老师的笔法,比方说,在信息量较大的文字后,跳出来,加一两句闲笔,缓和一下文章的气氛;在一篇正经的文化报道里,可稍稍添几句调侃,照顾一下读者的阅读体验,等等。我曾对郑嘉励说:“您是我真正意义上的老师。”当然了,人家不一定认我这个学生。

2021年1月,我去杭州采访郑嘉励,要写篇关于他的人物报道。那会儿,正是我情绪异常焦虑的时候,内心里自我怀疑的“小人”,快要把自我肯定的“小人”揍趴下了。

郑老师大约知道我的心理危机。采访时,他与我说起童年时的经历、原生家庭带给他的撕裂感、被压抑的天分,以及职业生涯里受到的困扰。说到动情处,他一度哽咽,流泪。

采访第二天,我吃完兰州拉面,准备回程。郑老师拍了拍我说,小吴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才华,人生的意义在于,发现自己的天分,然后充分释放出来。

这次采访过后,不知不觉,焦虑感退潮了。我也想明白一些事:每个人都有才华不假,但程度有高有低。对我来说,即便没有足够的才华,但我依然喜欢写作。

前段时间,郑嘉励出了新作《读墓:南宋的墓葬与礼俗》,这是本纯粹的学术著作,在豆瓣上,评分高达8.8,远超其余几本。这是个有意思的普遍现象:大众似乎认为,写学术研究文章就是崇高的,文艺就是“媚俗”的。事实上,后者的创作难度要大于前者,且更考验天分。

不知作者本人对评分如何看待?他是否对自己的哪本书有所偏爱,爱长子或爱老幺?这是我下次遇到他时,想与他请教的话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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